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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章 回憶裂開血盆大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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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章 回憶裂開血盆大口

【今天是雙更,別漏掉前一章。】

周二這天的早晨有些微冷,昨天夜裏下了一場小雨,將庭院沖洗得一片光潔,連空氣都比平時清冽幾分。

莊清河在溫暖的被窩裏醒來,感覺渾身酸軟乏力,動都不想動。

“早安。”商瑉弦看起來精神飽滿。

莊清河卻有一種被掏空了的倦怠,他沒說話,頭往商瑉弦懷裏一紮,閉著眼準備再瞇一會兒。

商瑉弦不滿意了,問:“你為什麽不回我早安?”

莊清河哼哼唧唧:“說早安不是我的風格。”

商瑉弦好笑地問道:“那你的風格是說什麽?”

莊清河睜開一只眼含笑看著他,擡手勾住他的脖子,用剛醒來還有些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說:“我的風格應該說:你昨晚表現不錯。”

溫暖的被窩被掀開,莊清河被冷空氣激得哆嗦了一下,下一秒商瑉弦滾燙的身軀就壓了下來。

清晨的纏綿如舒緩的輕音樂,讓人沈浸其中,如微醺般的陶然。

商瑉弦明天就要接受治療了,莊清河跟他商量著希望到時候陪著他,但是被拒絕了,商瑉弦說商辰和他一起去。

莊清河猶豫了一番,有些不放心。商辰是個混蛋,把商瑉弦搞成了現在的樣子。可是莊清河想了很多,也確實想不到商辰目前還有再傷害商瑉弦的理由,畢竟現在的商瑉弦已經完全符合了他的要求。

而且商瑉弦病了這麽多年,商辰是最了解他病情的人,也許讓他陪著商瑉弦比自己到場更能起到好的作用。

更重要的是,他現在不想,也不應該反駁商瑉弦的任何決定,應該配合他、信任他。

出於這種考慮,莊清河還是接受了這樣的安排。

商瑉弦沒有去公司,一整天都和莊清河粘在一起。

他們在床上待到下午,午飯都是讓人送到房間吃的。

好像怎麽廝磨都不夠,他們總在擁抱接吻,還說了很多很多句的我愛你,和很多可愛又傻氣的話。

商瑉弦還記得莊清河的手表不見了,在屋裏翻了一圈,說:“我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你的手表。”

莊清河發了會兒呆,懶得想:“不知道放在哪了,反正在這個房子裏,不找的時候說不定又自己跑出來了。”

商瑉弦於是也放棄了,又回床上和莊清河抱在一起,直到深夜兩人才沈沈睡去。

清晨,很早很早的時間。

熹微的曙光透過窗簾,仿佛被篩子過濾了一遍,寧靜又柔和臥室朦朧得像一場夢境。

商瑉弦起床後坐在床邊看了莊清河一會兒,伸手摸了摸他的頭。

莊清河嘀咕了兩聲,聽不清說了什麽。

“莊清河,我要去治病了。”

“嗯......”莊清河還在睡,但是仍然給他回應。

“等我回來,我就好了。”

“嗯......”

莊清河光潔的手臂露在外面,商瑉弦看了會兒,然後握住了他的手。

時間交錯折疊,又轟然倒退。商瑉弦在莊清河的手臂上看了一圈,似乎是在上面搜尋什麽。

啪嗒一聲,臥室再次陷入寧靜。

商瑉弦從屋子裏出來後,穿過庭院來到門口,時間太早,外面還有霧。

司機已經備好車等候,準備帶他去商辰那裏。他給商瑉弦打開車門,商瑉弦卻站著不動,而是眺望東邊的方向。

“等我一會兒。”他說。

黎明的曙光將大地照得金黃一片,他看著東方的地平線上緩緩升上來的朝陽,那是消解萬物的日出。

太陽出來了,霧便消失了。

晨曦透過密密匝匝的樹縫,在白墻上投滿了晃動的光影。

商瑉弦心想,真好看。

他收回視線,對司機說:“走吧,我來開車。”

晨風逐光掠影,窗外的月季花隨著清風輕輕搖曳。

不知過了多久,莊清河的手微微抖了一下。

他驀然醒來,看著自己的手掌心發呆。覺得那裏似乎濕漉漉的,像是被什麽東西燙了一下。

他似醒非醒,以為自己還在做夢,然後發現臥室裏已經只剩他一個人。

接著才反應過來,商瑉弦已經走了,今天是他治療的日子。

莊清河連忙起身洗漱,下樓問管家要了商辰的地址,然後就自己開著車過去了。

快到商辰的住處時,發現前方道路正在施工過不去,繞路又要繞好幾條街。莊清河幹脆把車停在路邊,走路過去。

還好離得不遠,走路也就十分鐘,到了那裏已經是快九點了。正好看到父子兩人一前一後從大門出來,商瑉弦走在商辰身後,微微低著頭。

莊清河喊了他一聲,走上前問:“你早上走的時候怎麽不跟我說一聲?”

商瑉弦看到他楞了一下,然後越過商辰,快步朝他走了過來,目光柔和地看著他,說:“我看你睡得很熟。”

莊清河有些擔心,問他:“怎麽樣?你會覺得緊張嗎?”

商瑉弦搖搖頭,笑了笑,那個笑容就像今天的好天氣,有種累世才能修來的仁慧。

莊清河看著他的笑容,隱約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,那種古怪的感覺很細微,稍不註意就流星一般竄過去了。

商瑉弦眼中有一種微妙得難以言喻的情緒,仿佛想要穿透莊清河的靈魂,看了一會兒,他說:“我去看病,晚上我們一起吃飯。好嗎?”

莊清河點點頭:“嗯,好。”

商辰在不遠處等著他們,商瑉弦往商辰那邊看了一眼,收回視線,繼續看著莊清河不說話。

那種靜默仿佛有力度的,壓得莊清河微微心悸。

“商瑉弦……”莊清河遲疑地喊了他一句,問:“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?”

商瑉弦回神笑了笑,把他從頭到尾上上下下都看了一番,然後說:“我很喜歡你現在的樣子。”

莊清河低頭看了看自己今天的裝扮,笑問:“你喜歡我這麽穿?”

莊清河今天穿了一件白襯衫,黑色的馬甲裹著勁瘦挺直的腰背,下身是黑色褲裝,顯得雙腿筆直修長。

商瑉弦看著他只是微笑,沒說話。

莊清河貼身靠近他,微仰著頭低聲與他玩笑:“那你想不想親手把它脫下來?”

他希望這樣的玩笑可以讓商瑉弦在接下來的治療中放松一點心情。

然而商瑉弦聽了這話顯得更緊張了,眼神飄忽得甚至不敢看他。

莊清河捏了捏他的手,柔聲問:“你今天怎麽這麽害羞了?”

商瑉弦低頭輕笑,搖了搖頭。

莊清河餘光瞟到一旁的商辰,心領神會,心裏生出一種在家長面前偷情的背德感,又低聲調戲了他好幾句。

商瑉弦被他逗得避無可避,耳朵都紅了。

莊清河看著他,心裏的怪異感更重,總覺得他狀態跟平時不一樣。

是因為緊張嗎?

這時,一旁的商辰走過來打斷了他們,對商瑉弦說:“我們該過去了。”

商瑉弦點點頭,看向莊清河,說:“回去吧。”

莊清河把商辰當空氣,眼睛只看著商瑉弦,又問了一遍:“確定不要我跟你一起去嗎?我可以在外面等你。”

商瑉弦搖頭:“你在的話我會緊張,你回去吧,我看著你走。”

“好吧。”莊清河不會拒絕他的任何要求,點點頭說:“那我先走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莊清河轉身離開,忍不住回頭看了好幾眼,看到商瑉弦和商辰一起上了車,心裏那一絲怪異感始終揮之不去。

莊清河慢慢往自己停車的地方走去,街上很熱鬧,陽光如碎金撒下,毫無偏頗地照射到每個人身上。

這時,幾個騎著自行車的中學生迎面而來,說笑著穿過他而去,像一陣風從他身邊刮過。

莊清河想起來這附近好像就是中心公園,這幫孩子應該是往那邊去的。

莊清河又想到商瑉弦不會騎自行車,或許等有空了,自己可以教他。等他學會了,他們也可以在天氣好的時候去中心公園騎車。

這麽想著,剛才和商瑉弦對話時的怪異感再次升了起來,讓他有種說不上來的難受。

好像第一次聽商瑉弦說自己不會騎自行車時,他就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。

為什麽呢?

想不起來。

他接著往前走,經過一片空地時,看到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兒正在學騎自行車。他身後那個男孩兒比他稍微大一點,應該是他哥哥。

“你別看腳下,看前面。”

“啊啊啊啊,我要倒了,哥!我要倒了。”

年長一點的男孩兒連忙從後面扶住他,說:“你不要怕,我都說了我在後面扶著你,你不會摔倒。你就看著眼前,腳下一直踩就好了。”

小男孩兒一腳撐地,垮垮地撐著車,撅了撅嘴說:“我忍不住啊。”

“真笨,我學的時候都沒你這麽費勁,早知道我不教你了。”

“不行,你答應了我的,你說你學會了之後就教我的。”

稍大一些的男孩兒把自行車扶起來,說:“你怎麽那麽沒用,摔一下又能怎麽樣?也就剛開始摔,騎自行車學會了,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怎麽騎的。”

莊清河從他們身旁經過,聽見了這句話。他想起自己當初學游泳的時候,游泳教練好像也說過這種類似的話。

當時游泳教練說:“游泳這種需要長期重覆一個動作達成學習的技能,會在腦海中形成肌肉記憶,一旦學會,那就永遠都不會忘記了。”

肌肉記憶......

一旦學會,那就永遠不會忘記了......

莊清河突然停下腳步,他站在原地,聽著心裏破土的聲音。

好像衣服上的一根絲被抽動了,裂痕在平整的織物上慢慢爬著。

不對!

剎那間如大廈傾倒,有什麽東西被盡數推翻,在莊清河腦海中轟然倒塌,激起歲月的塵煙。

而在這股塵煙中,又有些東西正在變得分明。

回憶裂開血盆大口,莊清河和幼年的時光中間隔著的毛玻璃在他面前一塊塊皸裂,然後變成齏粉,被風吹走。

然後莊清河看到了多年前的那副景象。

種滿白色月季花的院子裏,他和商瑉弦站在樹下。

遠處傳來的笑聲像銀鈴一串,又像一陣風刮過。那是幾個十來歲的男孩兒騎著自行車,從林蔭道盡頭的小路經過。

商瑉弦轉頭問:“想學騎車嗎?過段時間我教你。”

他撲到了商瑉弦的懷裏。

樹隙裏透露著天空的碎藍色,他們身上覆著斑雜游移的日光,朦朧的光追逐著模糊的影。

起風了,滿院子滾動著香熟的桃子味兒。

莊清河冷汗直接下來了,如驟然見到驚悚的鬼面。

他想起來了,商瑉弦是會騎自行車的。

一個人,必須要自己會,才會說“教”。

商瑉弦是會騎自行車的。

那為什麽現在他的不會騎車了呢?

方舟的話也在此時浮現耳邊。

“內隱記憶則是不需要刻意回憶的,肌肉記憶就屬於內隱記憶的一種。”

“解離性失憶有一個很重要的特點,就是外顯記憶缺失,但是內隱記憶完好。”

如果按照這種說法,那商瑉弦不應該忘記怎麽騎車。

所有人都說,商瑉弦十二歲那年因為失憶了,把所有事都忘記了。

包括他自己也這麽講。

可是一個人再失憶,也不可能把原本已習得的形成肌肉記憶的技能全部忘掉。

他不喜歡月季花了。

曾經那麽喜歡貓的人,上次在貓咖的時候,卻對貓毛表現得那麽抗拒。

失憶會讓一個人的喜好也跟著改變嗎?

如果說當年吃貓那件事被他遺忘了,沒有給他留下心理陰影,那麽為什麽失憶了之後,對貓的態度卻往另一個截然不同又毫無邏輯的方向發展了呢?

這些東西太細小,小到讓人難以註意,所以才會被莊清河忽略掉。

可是今天看到商瑉弦時就一直縈繞在他心中的怪異感,則在此時放大了這些細枝末節。

解離性失憶真的能讓人一個變化得如此徹底嗎?

就好像,換了一個大腦。

亞人格……

主人格……

母親......

拿箱子的人......

十二歲那年……

性格改造……

創傷體驗......

解離性失憶……

神游癥......

分離性身份障礙......

所有的信息雜亂撲來,像煙霧彈一樣幹擾著莊清河的思緒。

然而莊清河最擅長的就是在混亂中快速找到秩序,他抓住了最一陣見血的關鍵,推翻一些可能,又留下了一些可能。

母親。

方舟所說的擁有母親特征的亞人格,性格溫和包容,默默付出,犧牲精神。

這確實是母親的特有形象。

可是這些美好的特質,也是曾經的商瑉弦所擁有的。

拿箱子的人。

代表信任......

莊清河有些頭疼,既有商瑉弦十二歲之前的所有記憶,又值得信任。

這就是商瑉弦自己啊......

可這些猜測太過匪夷所思,而能給他搖搖欲墜的猜測加固的,就是剛才那個笑容。

他笑起來就像一個好天氣,有種累世才能修來的仁慧。

莊清河的眼淚不知道什麽時候滾落了,是因為靈魂的震顫和悚然。

剛才那個笑容和他記憶中的逐漸重合了,剛才跟他說話的才是真正的商瑉弦。

他不會認錯。

莊清河頭皮發麻,雙目圓睜地泣淚。他低頭攤開手,大顆的眼淚正好落到手掌心裏。

早上那一段似夢非夢的對話,手掌心滾燙的溫度。

他不會認錯……

莊清河仿佛突然發現了可怖的真相,卻被人攥住了喉嚨不準他說出來。

明爛的驕陽下,他卻覺得自己仿佛墜入了冰窖,有一股可怕的寒意從腳底上升,他整個人突然被一種陰寒的恐懼攥住了喉嚨。

不對……這事不對!

他們搞錯了。

根本沒有什麽解離性失憶。

在商瑉弦十二歲那年,亞人格就徹底取代了主人格。

因為人格之間完全各自獨立,所以亞人格才會不記得十二歲之前的所有事。

所以他才不會騎車,所以他才會對貓有那麽截然不同的態度。

可是......

商辰......

莊清河馬上意識到,商辰甚至很有可能是知情的。

對,商辰就是知情的!

所以他才會對外說商瑉弦高燒失憶,所以才會在那一年讓商瑉弦出國,都是為了掩人耳目,不讓周圍的人發現他的巨大變化。

方舟的誤診是因為受了商瑉弦之前治療記錄的幹擾,而那些治療記錄......

腦海中再次響起方舟的聲音。

“我看了商瑉弦那個時期的記錄,因為他那個時候精神狀態不好,所以很多細節都是由他的監護人也就是商辰進行敘述補充。”

那些治療記錄,也是商辰刻意誤導的結果。

莊清河猛地回頭,看向自己離開的方向,朝著那個方向張了張嘴,卻只能發出破碎又扭曲的啊啊聲。

驚悚的波流沖破莊清河的喉頭,他幾乎快要吐出來了,喉嚨裏堵滿了尖叫。

他突然意識到一直以來和自己相處的商瑉弦,根本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人。

即將被強制休眠的那個人格才是真正的商瑉弦。

商辰要殺了商瑉弦 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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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今天雙更了,我要小海星。

海星滿15萬加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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